<短篇>你是否还颠沛流离

-写给苏起。
-灵感来自社团同学用圈友名字写文。

  说起江南,最初的印象大抵是阴雨连绵的天,我去时是雨落嘀嗒的初夏,走时春末的雨还未歇。
  国小还没毕业父亲便向学校交了休学申请,辗转着把我送到坐落在江南的不知名小镇,他看了眼呆站在祖父母身边的我,扭身走了。

  初来乍到什么都生分得很,祖父见我总单独呆在院里翻以前的课本实在无趣,再出门便捎上了我。
  去的是对街不远唐老头家,前几日我听街坊邻居提起过,这唐老头年轻时是个颇有名气的画家,逢着战火纷飞的年代,逃至这算得上安宁的小镇定居,一辈子也没娶。如今他老了,一心向着听戏下棋,倒是甚少再画。
  本以为去了也是听两个老人谈论家国天下,却是还没坐稳便听唐老头向屋里唤着。
  半晌出来一与我般大的姑娘,半长的发随意散着,白色短衫领头别着黑色锦绣搭扣,灰蓝色的长裙,除了手里还攥着支染了红色颜料的画笔,整个人都灰扑扑的。
  祖父唤她苏起,她应了,一直看着我。
  我跟她进了里屋,迎面铺天盖地的画纸,我蹲下去看,有的是色彩填了一半的水粉画,也有黑白碳描。
  “都画得不好。”她突然开口,依旧执着笔在面前画纸上涂抹,目不斜视。
  我诧异,凑近去看她的画,说不出话来。
  夕阳,大片余晖染得天空火红,卷着几缕橙,要烧起来似的。
  她只是笑着,侧脸看起来很柔和,不像她的画那般动人心魄,却又像她的笔触那般柔软。
  我愣愣地,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口:“我叫洛年。”
  这是我和苏起友情的开始。

  小镇不大,青石板路上走着常能听见谁家在喊孩子吃饭,理所当然的,每个人似乎都没有什么秘密。
  苏起家在镇上挺有名气——父亲是军官,常年在外;母亲曾是戏班子里出了名的旦角,唱的是昆曲,嫁在这烟雨飘渺之地,安心相夫教子,偶尔唱一曲也能引来叫好。
  而苏起是典型的大家闺秀,小时候那点顽都被整日跟着师父练基本功唱念做打给磨尽了。谁知到了大一点执意画画,家人拗不过她,把她送到苏母曾经的听客唐老头那儿去,学了这么些年,倒是修了些唱戏不具的大气。
  其实苏起并不像她初见人那般沉静,我在镇子里不上学,整日泡在唐老头家里,她画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翻课本。我给她讲国小的生活,还有隔壁戴眼镜的秀气男生。
  她常是笑,她笑起来很好看,眉目弯起来眸子像闪着星的月,笑多了脸就红了。
  磨着她唱戏她也没推辞,只是常还没开口,唐老头就气哼哼过来把我赶到外厅去陪他下棋,不让我影响她画画。

  第一次听苏起唱戏,是到处演出的戏班子游到了镇里来,我觉得新奇,待她画歇了便拉她去看。
  天色近晚戏班子已快收工,邻里也都相继喊起哪个小孩回家去,我有点失望,看着苏起在不远处和抱着乐器的老人攀谈。
  我看着她走上舞台站定——也只是临时搭上的木桩台子——耳边突然响起来器乐奏响的声音。
  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/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——”
  她就这么唱着,唱的是《游园惊梦》,我听祖母那台呲啦作响的老旧碟机播放过。
  无人应和也没有墨眉红妆,也还是孩子的声音。夕阳余晖里恍恍惚惚的,我却好像看见一女子衣袂微飘广袖轻舞,一颦一笑一字一句,唱的是波澜壮阔后的片刻安宁。
  一曲尽了见我还征愣,她便在木台子边坐下,晃荡着腿像在自言自语:
  “‘起’取自‘起承转合’,她说人生要往上走,可她还跟我说戏子薄情亦难安,你说这样的人生,我能不逃吗?”
  我无言,我不知道苏母经历了什么,却也能知道,苏起只求一生安宁。
  那是我在江南的第四个春秋,是我唯一一次听苏起唱戏。

  不久之后的江南突然纷乱起来——其实曾有预兆,面色匆匆的外来客去了又来,只是从前这些与我们并没有大关系。
  老人家说外面现在不太平,我被关在家里不准出去,整日对着冬日院里一方灰蒙蒙的天,垂头丧气。
  问起苏起,祖父没说话只是叹息,抖落了木色斗里的烟灰。
  再出门是祖母买菜归家的某一天,老人推着我的肩,掩了言语间的叹息。
  去吧,去街口,早点回家。
  我疑惑,行至街口却见那围着群街坊邻居,人群中间苏母正指挥着人搬皮箱子到车上。
  寻了半天才和苏起对上眼神,她见了我便拨开人群,把手里的扁长木匣塞在我怀里:“你拿着吧,东西太多,带不走了。”
  “你要走?!去哪里?”
  她没回应,理开耳边垂下的几缕发,像是红了眼睛。即使如此,她也转身上了车去。
  “苏起!”我着急。
  她只是沉默,汽车也沉默,连发动的声音都没有,就这么远去。

  我失魂落魄地回家去,听见路旁孩子群叽叽喳喳的,说的果然是刚刚离开的苏起。
  外面打起了仗,外人的入侵与不时的枪声弄得人心惶惶,苏父不知去向,与家中断了联系。失去了顶梁柱,苏母只能卖了家当,带着苏起北上去。
  可这茫茫人海,找一个人谈何容易?

  再去唐老头家里,我靠着檀木椅,听老头重重地哼道:还不是那些洋鬼子,野心倒是大,也不知毁得多少家破人亡。
  我知他想起了苏起,没有回话。
  他又说:“洛家丫头,苏起把她的画都给你了吧,你不看看?”
  那些画我是看过的,压在最上面的是那副已经收笔的夕阳,橙红色卷着暮云的暗泼在画纸上,黄昏翻滚咆哮着像要吞噬一切。
  画纸右下角用细尖毛笔勾了“苏起”二字,我好像又看到她噙着笑坐在画板前听我说话,刚想唱戏却被突然冲进来的唐老头吓一跳噤了声。
  这是我们的十二岁到十六岁,她走时,刚过十七。

  父母觉得这小镇也不再安宁,在阴雨绵绵的春末把我和祖父母都接走了。
  走前苏家也传回来了消息,二人自然是没有寻到苏父,为了养活自己与苏起,苏母又唱起了戏,也真如苏起说的那般,难安多舛。

  很多年后我还是会梦见苏起,在木台子边晃荡着腿说,“起”取自“起承转合”,人生要一直向上。
  你是否还颠沛流离。

  本来是想给某个人写生贺,无奈这个月你们这群熊孩子扎堆生日,你琰期中考期间手稿高产如那什么,写来写去这个最满意,就放上来了。
  不知道为什么觉得“苏起”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来自民国,民国及以前一直都是我不敢尝试的时期,感觉自己写不出那个时代特有的气息。
  写“苏起”意外的顺手,大概是因为不怎么叫你这个名字。
  擅自给了名字解释,希望没有毁掉x
  平行时空的苏起和洛年占去了友情BE的部分,那现实里的琦宝和可岚一定会是HE。
  给我的琦宝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16.10.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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